徐长至

聊赠无所有,江南一支春

秘密

我同桌死了,自杀。

从四楼一跃而下。

据说黏黏糊糊流了一地。

怎么说,就像,一个蛋糕摔在地上,然后倒上一杯西瓜汁,不去籽的那种。


后桌是个圆脸短发小女生,平时软软糯糯,很乖很好说话的样子,听到我这番描述,没忍住轻声叫出声,捂住耳朵不想再听,然后流着泪上了一整节英语课。

老师脸色很僵,讲课有点不太对头,但我也没心情去找错在哪——————我安静的坐着,宛若沉默的羔羊。

这是秘密,不能说。

秘密,

是需要保密的。

说出来,就不灵了。


不太对头的课程第四次被后桌小声抽泣打断的时候,老师用力拿戒尺敲讲台然后说什么逝者已逝,现在要好好学习。

大家都没说什么,沉默的坐着,间或脸色苍白。


英语课下课后是上午十点,人被运走了,家长也来过了,老师们也都开过会,学生互相交换了消息。

不包括我,

我什么也没有说。


听课间有人讨论什么监控录像,是否为自杀,死亡地点,父母,通知时间。

甚至有人说到:执行楼什么地大家都知道,校领导什么人大家也清楚,出事不马上通知家长忙着删录像送焚化场,是不是下手太狠撞到头意外死亡,所以把人弄成跳楼自杀。

旁边有人符合:对啊成绩又好人又不错挺乐观的绝壁被自杀。


不太认同,这种算刑事案件了,出了事谁也压不住。

至于不会自杀,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还真说不准。

我这边一五一十的暗中分析,后桌那边脸又白了。


完了,这小妮子多半是信了。


没等我开口哄她就去拉我袖子:白杨,你会帮忙的对不对,我们几个你最聪明了,阿陈和你关系最好了,你最厉害了,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不对!

拍她的手以示安慰:没事,绵绵,这种事情警方一定会来的,现场物证都在,如果真是有人

故意为之,谁也逃不过。

谁也逃不过。

这句话不是专门说给绵绵的,刚刚班主任进来了。

和一群商量如何曝光真相的热血青年撞个正着。

给班主任说的。

临时改了节自习,自习内容就是老师给我们背官方文稿。

但大家都不大信。

老师在上面背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。

甚至有人计算好了时间,

刚刚好用全班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“被”,卡在“自杀”之前。

老师用很难听的声音喊了一句“张小冬”。

按理老师应该叫我带张小冬出去,让我去给他惩罚。

而我一般会和他在出教室门前怒目而视,关上门的一刹那牵上手————我带他去无论学校的哪个地方,用陪我作为他的惩罚。

可今天没有,班主任瞪了一眼又继续背。

最后一段我相信我们班都听的很认真:

不要觉得网络就是法外之地,你在哪里说过什么我们都可以查到的,微博,知乎,豆瓣,微信,QQ。都可以的。



热血青年一下子冷了大半。

正好老师还没叫我,顺便说了说要真想曝光该怎么办。

“不是关系大吗?别用境内的网站,也别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,没什么用,高手面前都是垃圾。直接用邮箱,境外的,安卓系统,或者拿台没联网的电脑,编辑文档然后打印,记得把硬盘处理了。打印的东西不用我说该怎么办吧?”

确实是在给经,但我觉得没什么用,自杀是真的,老师有问题也是真的,可问题大可以用什么学生自身心理脆弱接触什么不良东西忽悠过去。完了还是继续骗学生钱。


老师叫我去办公室,我去了。

老师开门见山,

“我给你妈沟通过了,你哥学习挺好,名额稳了。”

我不想讨论什么我哥学习好不好的问题。

我只想知道我自己。

我问老师:我呢?

老师有点发愣,然后马上反应过来。

我没让她说成,很听话的,坚定的说:

我是他的同桌,老师。



后记:

没继续在这个学校待,领导那边打点好人让我去了二中,其实也没费多少劲,我学习好,二中巴不得要。我哥的名额不知道给没给,不太清楚,很久没联系过了。


离校的那天,天气一如既往,绵绵一如既往的乖巧,张小冬一如既往的皮。老师还是说了几句鹏程万里的话。

我盯着教学楼觉得什么都变了什么又都没有变。

挺操蛋的。


不是说别人,是说我自己。

如果一个人觉得这世界挺操蛋的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。


之前绵绵问我,为什么要把场面说的那样。她没说什么场面,也没说怎样,我懂。

那当然是因为我见过。

不是见过一个,

是都见过。


那天母亲节,前一天刚好是我生日,平时我妈不待见我,没什么蛋糕也没礼物。

阿陈和张小冬听说后决心要给我惊喜,自作主张替我冒着风险订了蛋糕和饮品。

然后六点出头我去拿外卖,他被老师叫走。

外卖来的有点晚,多等了会,等的时候想是不是还是张小冬奉献自己给我们机会过生日。

然后端着蛋糕,觉得阿陈那边应该结束了,绕到办公区去找他。

碰上不再完整的他。


我飞快的逃离,手中的春天洒了一地。






这是我的最后一个秘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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